次日一早,丫鬟们服侍韶明珠梳洗妥当,一行人便往侯府东院去给侯夫人请安。
侯夫人李氏是在娘胎里就被指婚给陆茂的,嫁过来这么些年,虽说夫妻俩并不算恩爱,但也相敬如宾。
陆茂常常在韶明珠面前说侯夫人什么都好,就是太守规矩,未免有些死板。但就因为守规矩,这些年来侯府上下被李氏打理得井井有条,未出过什么差错。
韶明珠心里是尊敬李氏这个当家主母的。
可不知为何,李氏与其他侯府姬妾都能相处融洽,却唯独看不惯韶明珠。
韶明珠也不放在心上,日常只尽到该尽的礼数就是了。
去东院的路上,韶明珠遇见同样赶来给李氏请安的王蕙。王蕙见着韶明珠,十分熟稔地搭上话,两人一同到了东院。
两人在厅堂站住脚,有婢女去通禀侯夫人。不时,李氏走出来,面露慵色,对着韶明珠二人摆摆手,示意她们坐下。
二女坐下,王蕙先开口,“瞧夫人脸色不大好,别不是身子不舒坦?”
李露勉强笑笑,“你果真是个细心人,我昨夜一夜未眠,今早起来多少脂粉都遮掩不住疲惫。让妹妹见笑了。”
王蕙连忙问,“夫人睡眠不好,可是有什么烦心事?”
李露叹一口气,“这侯府人多事杂,我一日里操不完的心,本就不是那清闲命罢了——韶娘子,听说昨日侯爷在你屋里喝了不少酒,你们倒是尽兴啊。可你也该劝劝侯爷,今日都这个时辰了,侯爷还没从你房里出来,确是有些失规矩了。”
这话中带了不少刺,明里暗里都指韶明珠只知道享乐,不懂规劝郎君。
韶明珠站起身,低眉垂眼,“夫人说得是,下次我一定劝侯爷少喝些。”
她这般逆来顺受,侯夫人一拳头像是打在棉花上,没劲又可笑。她索性不再与韶明珠言语,转而对王蕙说,“你初来乍到,也不必担心什么。咱们府里规矩不大,只要你懂分寸,自然能和姐妹们和睦相处。”
.......
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时韶明珠和李露之间的诡谲紧张。
一边是正头夫人,一边是得宠的韶明珠,王蕙有些两相为难,只能笑着应付了两句。
李露眼风冷冷扫过还站着的韶明珠,不咸不淡道:“你先回去吧,等侯爷醒了,好生伺侯着。”
韶明珠福身应是,转身离去,脚步不卑不亢。
她和李露之间的相处,向来是这样。李露讥讽鄙夷她又如何?她一概受下来,李露也拿她无可奈何。
侯府的日子,日复一日,不都是这样么?
韶明珠走后,李露脸上换了一副和蔼神情,对着王蕙道:“你从前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,来我们侯府,我也一定不亏待你。”
李露是有心想要拉拢王慧的,话里话外也有这个意思。可王蕙在宫里多年,何曾不明白李露的心思?无非是瞧着她青春美貌,想要撺掇她去与韶明珠争一争。
王蕙不是傻子,但此刻却装起傻来,“是,妾身明白。高门大户中和睦最是要紧,妾身一定恪守本分。”
他都这样说了,李露自然不好再说什么,悻悻几句之后,见借口身子乏了让王蕙先退下。
王蕙走之后,李露回到内室,在侍女服侍下换了身舒适宽敞的衣裳,在榻边坐下,手支着额头,想起这些年在侯府的处境,不由得长叹一声。
身边侍女听了,也明白她为什么叹气,但都不好劝。
李露叫来陪嫁侍女佩兰,佩兰指尖放在她太阳穴上轻轻按压,轻声劝慰道:“夫人何必为了韶娘子忧心?她出身不好,纵然有宠爱也是越不过夫人您的,您大可放宽心,只当好这个家就是。”
李露皱起眉,“我又何尝不知道她出身不好?可就是为这个才担心!她娘当年不过是长乐街上一个歌女,不知和谁生下了她。在那不懂礼仪廉耻的地方,能长出什么好女子来?我担心……担心她迟早惹出什么事。”
佩兰手上动作稍稍放缓,“……可奴婢瞧着,韶娘子平常也是尊敬夫人的啊。”
李露嗤笑一声,“什么尊敬?装模作样罢了!侯爷一心都扑在她身上,哪里还装得下别的女人?我这个正头夫人也只是让别人看笑话!”
说起这个,李露眼中忽然流露一股怨气,她扯着佩兰衣袖,恨恨道:“你知不知道,那日我们院中小厮偷听到侯爷说了些什么?侯爷说只可惜韶明珠出身有些为难,不然她日后产子,必定是要承袭爵位的!他还把不把我放在眼里!”
佩兰吃惊:“侯爷竟有如此的心思?......那怎么好,夫人,您可得赶在她前头生下世子啊。”
李露鼻腔里一哼,直起身,又解了几分气,“好在上天有眼,她入府三四年都未曾有孕……想来一时半会儿也生不下孩子了。不过侯爷日日到她房中去,我一个人就能生下世子么?”
佩兰不再接话。
周围点起香,熏香缭绕间,李露思绪有些恍惚。
她又想起刚嫁入侯府时的满心憧憬,渴望夫君爱敬……再到现在的满地狼藉,如何不可悲可叹?
春日花落,桃花红瓣凋零在蕙兰院青石板地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