韶明珠身子不爽,芮静特意在室内熏了安神香。可此时韶明珠闻着那若有若无香气,却觉得心头格外沉闷。
果真是她。
韶明珠垂眼,青丝散落在两肩。
从生死关上挣扎了一遭,能活下来是她命大,并不是谁的仁慈。韶明珠身上一阵阵发寒,她头一次这么清晰地认识到,宫中是个多么可怕的地方。
倘若她死了呢?
她这样连个封号都没有的人,连一顶好棺材都配不上,大概是抬出去,寥寥草草葬在城郊的某个地方罢。
这次她侥幸没死成?可下次呢?
韶明珠不敢去细想。
“娘子,娘子?”芮静见她出神,怕她是吓着回不过来,忙出声唤。
韶明珠忽而抓紧了芮静的衣袖,她指甲深深扣住芮静肩膀,却一个字都说不出——是怕,是惧,也是望不到边的暗。
她要如何找到生路?就是今日,她便已经是死过一回了。要如何寻到一条生路?她迫切想要知道,甚至不惜——不惜去装、去骗!
她要活下去......
——
这是姜钰入主东宫的第十年了。他被封为太子,离开未央宫,离开御书堂。东宫里,太傅教他的不再是贤臣之道,而是安邦治国之术。过了十年,他已经能担起整个朝廷的重任。
就连皇帝也不能否认,姜钰是一个有手段的储君。
皇帝身体一日不如一日,姜钰俨然已经能代替他做大部分事了。
他翻开奏疏,提笔批复——和过往许多日子并没有差别,唯一不同的事,现在他的心中,竟然难得的、罕见的,有些记挂一个地方。
前几日听竹阁的事,使他一夜未眠——也不全是为着韶明珠——姜钰眼里向来容不下这样子为了争宠不惜害人性命的事。
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。
——他从未想过,自己对韶明珠是什么心思?
可倘若那日中毒的不是她,而是旁人呢?他还会如此焦躁吗?
“殿下。”
一个内侍进来,恭恭敬敬道:“殿下,方才听竹阁使人来传话,说韶娘子想见您。”
姜钰放下奏疏,“她好些了?”
“好多了。”
姜钰颔首,道:“你去答话吧,我晚些时候过去。”
内侍本想领命退去,却又稍稍迟疑,斟酌片刻道:“......殿下,虽说韶娘子已然是好转一些,可到底还有病气在身上,您要不稍缓些?——”
“不必,我还怕这个么?”
内侍不好再劝,诺了一声便退出堂前。又安静下来,姜钰重新埋头看奏疏,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思。
小径两边,月季簇簇美丽娇嫩,婆娑着静好姿态。姜钰行走于侧,不由停了停脚步。他不常注意到东宫的事物。对于他来说,东宫也好,未央宫也罢,乃至整个皇宫,都是桎梏着人的暗洞子。
到了听竹阁,却异常静。
上次来,姜钰听见韶明珠在弹琵琶,这一次却什么声响都没有,单两个小宫女在院门等着。伺候韶明珠的宫女原本只有两个,后来太子妃又加了些,还旁敲侧击在姜钰面前提起过——也不知是不是怕他忘了韶明珠。
宫女引着姜钰进去。
听竹阁中间有座小亭子,往天除了坐里边看看天边偶尔圆满的月亮,没什么用处。韶明珠今日便把宴摆在亭子里边的桌上。
菜式简单,并没有太多新意,可韶明珠穿得却是花了心思。
乌发绾作流云髻,发髻中斜斜插着一支珠钗。双眉远山含黛,眼波却似秋水。唇如点绛,未启便含三分春。一身素娟广袖襦裙,尤显清丽脱俗。
虽说脸颊还带着两三分病气,亦是美得惊人。
姜钰脚步在她不远处顿住,笑问:“怎么想到在这个地方?”
韶明珠视线自下而上移上来,望住他,声音轻柔:“妾在屋里闷了几日,自然想要出来透透气。”
姜钰没说什么,缓缓走过来,与她对坐。
他视线扫过桌上的菜肴,虽不算复杂,但也是精致。
“今日为什么想见我?”
韶明珠今日主动邀他过来,姜钰到底有些意外。但也知道她是想同自己说什么。
姜钰向来是有事直言的性子,便也不想旁人和他说话带着太多弯弯绕绕。
韶明珠笑了笑,抬手为姜钰斟了一杯酒。她动作轻柔,语气并不像上次见姜钰一样谨慎,反而带了些笑弄的滋味,“殿下若是不愿过来,便拒绝妾了。既然过来,又作什么要问这么生分?妾不过是有几句话想和殿下说罢了。”
姜钰笑起来,他接过韶明珠递来的酒杯,“因为我知道,你若是无事相求,断然不想见我的。”
“是,妾有几句心里话,想和殿下说。”韶明珠语气平静,也不像是要说什么大事,反而像是闲聊家常。
“想说什么?”姜钰问。
韶明珠并未直接回答,她盯着杯中清酒,一阵风过,酒面泛起涟漪。她抬眼,问姜钰:“殿下还记得,妾入宫那晚,和殿下说的话么?”
“记得,你说你只想在东宫安身立命,别无所求。”姜钰再次忆起这句话,忽然